第37章 周天醒来时,在附近医院……_偏偏他是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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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7章 周天醒来时,在附近医院……

  周天醒来时,在附近医院,梁嘉树在人群的外围,他站在那,默默看着自己。等老尹喊医生过来,周天回答了两个问题,再去看,男生已经转过身,离开了。

  这事闹不小,李佳音忘记关麦,全学校的人都在谈论这件事,班主任找到李佳音问情况,她全部矢口否认,尤其是跑周天家里刺激黎梅这一件,真真假假,她混在一起说的话,此刻全部推翻。

  并且,拼命地向老师展示自己脖间掐痕,李佳音把两家的过节一说,啼哭不止:

  “我是讨厌她,可我有什么办法啊,只能言语上报复,我都是放狠话,瞎说的,真的。但她是真的想掐死我,老师,我从没想过真的弄死她……”

  班主任头疼地看着这个女生,半信半疑,刚一松口,李佳音猛地抬头,说:“那我能告她吗?她把我打成这样,她家里最起码得赔钱,我知道,她爸爸妈妈没了,可她老家还有亲戚。”

  老师意味深长地看她两眼,就是这两眼,让李佳音把后面的话又咽了下去,她楚楚可怜望着班主任:“我真的很害怕,她太疯狂了。”

  “这样,我们跟你爸爸再谈谈。”

  老师单独和李佳音的爸爸谈了许久,最后,把学校初步做出的决定告诉他:为了李佳音这学生本人考虑,在本校就读已经明显不合适,影响很坏,建议转学。

  “为什么不是周天转学,而是我?”李佳音怒不可遏,她和老师大吵了一架,她知道,事情多半已经不可挽回,爸爸非常爱面子,肯定只会回家教训她,绝对不会跟学校起冲突。

  班主任被吼的很不悦,严肃说:“现在学校都知道这件事,你留在学校,大家对你议论纷纷,换个环境,对你是好事。你还小,路还很长。”

  “你们就是一群势利眼,不就是周天成绩好,到时,能给你们附中长点儿脸吗?”李佳音冷笑对着班主任,“闹到教育局,你们也没理。”

  班主任真的动怒了:“那你去闹吧,对于附中来说,衡量一个学生怎么样,成绩好坏不是唯一标准,人的品格更重要。”

  他再次单独和李佳音的爸爸李城单独谈了几分钟,诚恳说:“你家这小孩,心理上,我觉得是出了很大问题的,希望能引起做家长的重视。”

  李城早已是头疼不已,他确实好面子,李佳音转过来本就是顾英帮忙,如今,学业未成,闹的在学校呆不下去相当于被学校赶走,他很恼火,铁青着脸,把李佳音带回。

  顾英在两人之间斡旋,然而,父女俩还是不可避免地爆发了一次争执。

  “你妈妈的事,说多少回了,周天的爸爸是肇事者不错,可他也死了,周家把钱也赔完了,你在学校不好好读书,到底想干什么?”

  李佳音终于懒得再装乖女儿,她失控了,她觉得全世界都在跟她作对,全世界都是恶人,包括眼前的男人:

  “你原谅周天家了对不对?我不原谅,永远都不!你早忘了妈妈,早忘了她,我不会忘了她!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替她原谅!”

  她说完,哭着跑进卧室,一头扎进被褥间,留外面顾英一脸局促地看着李城,李城脸上闪过一瞬的内疚,他站了会儿,最终,只是拍了拍妻子的肩头,叹气说,“这孩子,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教育了。”

  李佳音要转学,在附中的学生看来无疑就是变相的劝退,她回寝室拿东西时,女生们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她,她没任何心虚,或者感到羞愧抬不起头的感觉。

  相反,她傲慢地扫了眼室友们,把东西交给顾英,李城嫌丢人都没再来学校。

  她没想到,会碰到王明。

  王明远远看到她的身影,鼓起很大勇气,过来搭话:“你要走了吗?”

  李佳音高一时就知道王明的心思,他跟自己说话,连自己的眼睛都不敢看。

  不过,她根本看不上王明这种男生,给她当备胎都不配。李佳音脖子那戴了块薄丝巾,她轻蔑笑了声,说:“你能不能帮我最后一个忙?”

  王明立刻点头。

  李佳音带点悲伤的表情说:“你把周天喊出来,我还有话。”

  王明目瞪口呆地看着她,她笑笑:“你怕什么?是怕我杀了周天,还是周天杀了我?”

  “不,不是,我……”王明是真的不敢,他心情复杂,一面为李佳音和周天的矛盾大受震撼,一面又因李佳音要走感到忧伤,这种忧伤是可耻的,所有人都知道了,李佳音是个小人。

  只有王明在心里觉得她其实很可怜,她的痛苦,没人知道也没人体谅,真实的李佳音谁又清楚呢?他想去帮助李佳音,可他没有这个机会。李佳音无疑也是心气高的女生,王明知道她看不上自己。

  “胆小鬼。”李佳音嗤他一声,“不过,还是谢谢你肯跟我说话,这支录音笔,你拿给周天吧,不要说我给的,就让她直接听就行了。”

  王明犹犹豫豫地接了过来,他目送她离去,女生的背影还是那么好看,他不知道,这是整个中学时代最后一次见到李佳音。

  她留给他的,永远是一个窈窕背影。

  王明拿着这支录音笔,后知后觉地为难起来,他迟疑良久,还是揣着录音笔到了四楼。

  像是怀揣个未知的秘密,他在教室后门那,依旧徘徊。男生探头探脑透过窗户,往里瞅半天,还是没勇气喊周天出来。周天太瘦了,女生像单薄却锋锐的纸,她坐在那儿,低头做题,好像一点都没受过影响,又好像,受的打击实在太大,才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是种嶙峋的气质。

  周天没再见过李佳音,老尹开导她很久,并且要求她不要再跟李佳音碰面,她无需为这件事付出任何代价,学校不会给她处分,也会想办法跟李佳音家里交涉。

  “李佳音说,你妈妈的那件事是子虚乌有,她只是想报复你故意那么说的,周天啊,”老尹小心翼翼提及,“千万不要因此自责,老师和同学们都相信你,你妈妈如果泉下有知,也一定希望你能好好的。也许,你会觉得老师这话隔靴搔痒,没切身体会,但你一定得相信一件事,那就是无论别人怎么看你,你妈妈肯定最爱你,她盼着你好,你是个优秀的孩子,前途无量,千万不要想不开。”

  周天的眼里蓄满了泪水,一眨眼,眼泪无声落下,她情不自禁收拢下肩翼,像只鹌鹑一样耷拉着脑袋,却始终没发出声音。

  运动会如期举行,周天出现在操场上时,大家吃一惊,女生上衣粘着号码牌,短裤下,则是一双修长匀称的腿,她皮肤白到透明,一个人在旁边默默热身等着参加跨栏。

  老尹很担心她,反复跟她确认身体能不能承受地住。

  操场看台上,竞赛的那帮人难得从教室里走出来,一群男生,都在等着看周天。周天是个奇特的存在,对于男生来说,她是女生中成绩最好的,她能做到很多男生做不到的事情,最关键的,周天很漂亮,是那种第一眼看就觉得漂亮,越看越漂亮的那种。

  他们暗自惊讶于这个女生可以如此顽强,心性如此坚韧,在接二连三出那么多事之后,竟然还可以一脸平静地出现在运动场上。

  高联的成绩马上要出来,难免紧张,几个参加高联的男生跟梁嘉树一起坐在了看台上。

  梁嘉树放弃了运动会,他本以为,周天不会参加了。

  他一口一口温吞地咽着水,沉默的目光,始终落在那个冷清却倔强的女孩子身上。他记得所有细节,周天没有道谢,他也不需要道谢。

  “等高考结束,我追周天。”有男生冷不丁开口,其他人只是笑,都淡淡的,男生之间那种暗自较劲的微妙竞争,不会表现在脸上,又或许,大家觉得这种玩笑不适合开,毕竟,周天刚遭受那么大打击。

  “我是认真的,我要是追上周天,一定对她好。”男生已经涨红了脸,不过,人还是很自信的,“嗨,我先把话放这儿了啊。”

  火箭班里,不少男生都对周天有隐约的好感,尽管,她看起来不是那么好接近,大家学业为重,也就都把这份暧昧不明的情愫放在心里。也许,随着时间流逝,不觉消散。也许,会记得很多年,午夜梦回,会看见那个留着妹妹头一身好风景的优等生少女。

  梁嘉树把瓶盖拧紧,放在脚边,他没参与这个话题,人显得有些漠然。

  哨声一响,女生像头敏捷的豹子跃起,她的爆发力非常强,很快,遥遥领先。看台上,充斥着滚沸的人声,梁嘉树听到冯天赐喊劈了的嗓音脱颖而出:

  “周天加油!周天第一!周天加油!周天第一!”

  她满脸通红,一个人的叫声几乎盖过了所有的声音,冯天赐喊着喊着,眼泪就流了下来。旁边,站着混进来的张孝晨。

  毫无意外,周天第一个到达终点,有个女体育老师一把抱住了她,不断拍着她后背,揉了揉她的妹妹头。

  旁边的男生站起来,跟着发出一阵欢呼声:“周天,好样的!”

  周天循声望过去,匆匆一眼,她看到梁嘉树隐藏在很多身影里,但她只需到了他,她不知道他在看谁,他很沉默,虽然坐在众人之中,但却像一个人坐在那里。

  没有欢呼,没有掌声,梁嘉树坐在大家投下的身影里,看不清表情,他没动。

  周天对冯天赐和张孝晨的方向摆了下手,然后,赶往跳远的项目处。

  那种释放出所有力量的感觉,对她来说,非常重要,周天几乎没什么表情,她脸微红,老尹一直跟着她,到跳远处,拍了两下手掌,看着周天:“加油!”

  周天盯着前方的沙子,慢慢调整呼吸。

  忽然,有个女老师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,和黎梅的声音很像,她霍然回首,在视线不断变幻间,世界模糊起来。周天用力眨眨眼,对上裁判老师的目光,点了点头,显然,老师发现了她的异样。

  所有到场的老师,都忍不住说句:“看,那个短头发的女孩子就是火箭班的周天。”

  语气唏嘘。

  王明是在周天休息时,犹疑上前的,他递给她一瓶水,脸上带着不自然的讨好:“班长,你今天真是英姿飒爽。”周天要了水,对他说“谢谢”。

  “班长……”王明欲言又止,最终,那句话还是没能说出口。不过,他趁大家都来看运动会,把录音笔放在了周天的抽屉里。

  周天是在项目比完先回教室发现的,她很累,那种消耗完所有体力的空虚和茫然,女生筋疲力尽趴在桌子上,教室无人。

  她手往抽屉里摸了摸,想找纸巾,摸到了录音笔。

  梁嘉树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,两人目光对上,他用一种很平常很自然地语气说:“恭喜。”

  周天眼睫垂下,没说话,把黑纱重新戴在手臂上。

  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?”梁嘉树轻声问。周天抿着唇,她忽然抬头:“有些话,我本来不想问的,因为问了也没意义,”她说着,声音就颤抖起来,“可因为是你,我还是想问一问,为什么李佳音会说我去拍色\\情写真,我拍照的事,连冯天赐都不知道,只有你和你妹妹……”

  她说不下去了,她怕自己充满仇恨,像李佳音那样扭曲。可她觉得万箭穿心。

  “我没有,我不至于这么卑鄙,”梁嘉树眉头紧锁,脸色这一瞬很苍白,“我不会做伤害你的事,我跟你保证,我妹妹也不是这种人。”

  周天不说话了,她拿出录音笔,因为不认识,所以,问他一句:“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?”

  梁嘉树接过来,看了几眼,按下开关,里面熟悉的声音骤然响起,两人都是一惊,他迅速关掉:“这是录音笔。”

  周天脸上是难以形容的神色,晦暗极了,她夺过笔,想一个人去卫生间,梁嘉树却突然拽住她胳膊:

  “不要听,李佳音已经离开附中了,她不会再掀什么风浪了,她也知道自己再招惹你,你可能真会……不要听,她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,别让她再影响你。”

  周天却狐疑地看他一眼。

  梁嘉树慢慢松开手,他温声说:“你会考上最好的大学,不要理会她,她这种人,不值得你生气,也不要相信她说的任何一句话,她都是有目的的。”

  你这么了解李佳音,既然如此,为什么还要问爸爸是不是酒驾呢?周天耿耿于怀地望着他,她的心又空又痛。

  她还是一个人去了卫生间,按下去时,心竟跳的格外激烈,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听,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跳不止。

  也许,仅仅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什么再怕的。

  李佳音的语气非常冷静。

  周天,你觉得我怎么知道的吗?你一定明白我这句话的意思,毕竟,你一直自负聪明。这件事,只有谁一清二楚,你比我懂吧?你要是觉得我挑拨离间,没关系,你就自欺欺人好了,哦对了,他有女朋友,就在北京,所以他高一想过转学。

  戛然而止。

  他指的谁,两人都心知肚明,无需点破,李佳音准确地往她心尖下了一剂毒。尽管,周天的理智告诉自己,不要相信她,不要相信她,但感情上,清冽的刺痛感传遍四肢百骸,明明是白天,玻璃晴朗,可她觉得人却像坠入深渊般的暗河,被激流拍打,一下下撞击心房。

  所以,他为什么要说出来?有什么立场质问自己脱衣服算什么劳动?他一次次帮自己又是为什么,为打她的脸吗?为彰显自己的博爱吗?还是说,自己在他眼里始终不过一只可怜虫,这种怜悯与施舍,能极大满足他富人俯瞰众生的心理?

  周天觉得受到深深的羞辱和背叛。

  潜意识里不愿承认,这一切,都是自己的错觉和自作多情,和他牵扯,把妈妈也搭了进去,这是她背不起的十字架。

  她不会快乐了。

  她知道冯天赐很好,张孝晨也很好,老尹很好,室友们也很好。但周天陷入一种不想和任何人有关联的情绪中,然而,她不能不懂事,哪怕现在妈妈不在了,她还是不可以不懂事。

  她把录音笔放在校服的兜里,走回教室,同学们陆陆续续回来,大家都一头的汗,有人在吃雪糕。

  梁嘉树在给班里某位男生看题。

  周天直接走到他的座位前,他抬头,有点讶然地看看她,气氛僵僵的,门口那班里的小灵通突然叫起来:“喜报,喜报!梁嘉树、陈凡、张天一你们三个都是省一,梁嘉树陈凡你俩进省队啦!”

  教室里轰的一声炸开。

  梁嘉树没有什么太喜悦的表情,严格说,他脸上根本没有喜悦的表情,涌过来的几个男生迫使周天往边上站了站。

  “班长,有事吗?”梁嘉树却只征询地望着她。

  男生在起哄让梁嘉树几个请吃饭。

  嘈杂的人声、喧哗的气氛,如此压迫,周天的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,他竟是个温润的样子,如此虚伪。

  她呼吸渐渐急促,她从没在教室里主动离他这么近过,可又如此遥远。

  忽然,她拨开两边男生,把梁嘉树桌上的书一把抱起,再狠狠往地上一摔,教室瞬间安静了。

  她甚至推开他,把他抽屉的东西全部掏出来,男生的抽屉整洁,有几本课外书。周天统统给他摔到了地上,并毫不留情踩起来,非常任性,非常不讲道理,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按到了水里,挣扎不动,满满的窒息感。

  大家完全愣住了。

  周天就那么绝望而执拗地看着梁嘉树,整颗心,被拉扯到变形:“你让我恶心,梁嘉树,我希望这辈子都永远不要再见到你。”她毫无理智只任凭情绪发泄地说道。

  男生缓缓站起,脸上闪过一丝羞愤,可更多的,是一种铺天盖地的错愕和动容。周天跑了出去,留下不知内情的同学们,只能把疑惑的目光投向梁嘉树。他站了许久,随后,弯腰一样一样把自己的东西捡起,一个字都没说。

  两人的关系,好像最终在这一刻彻底走向尽头。

  梁嘉树进省队的消息,很快证实,他是教练最有把握的学生。他留下一笔钱,让一个男生替自己请大家吃饭,这之后,火箭班的同学再没有见他来上课。

  他的座位上收拾得一干二净,一张纸片都没留。

  老尹找了周天,问她跟梁嘉树是怎么回事,周天麻木而疲惫地摇头:“尹老师,对不起,我不想说,我真的很累很累。”她太孤独也太倔强,可这一刻,又是如此孱弱,弱到她无法接受自己所犯下的错,所以,大脑开启另一种机制:

  李佳音和梁嘉树是一切一切的始作俑者,而她,要想活下去,就得这么想,否则,活不下去。

  教室里,真的不再有梁嘉树的身影,他不会再出现在自己眼前。

  周天看到那个空荡荡的座位,心一下就被撕裂了,汩汩流血。

  她失魂落魄回到东巷,没告诉张孝晨,一个人,在打开门的刹那,喊一声“妈妈”,就跪爬着挪到了摆放遗像的桌前。

  “妈妈,对不起……”她跪在桌前,哭着把遗像抱下来,紧紧搂在怀里,一遍又一遍低头亲吻妈妈的遗像,“对不起,妈妈,是我不好,你会原谅我吗?不要原谅我,不要原谅我……”

  她哭到呕吐,还在说个不停。

  “别离开我,我什么都答应你,我会比以前更听话的,我什么都听你的,别不要我,妈妈,别不要我,行不行?行不行?”她咳嗽起来,眼泪鼻涕落在遗像上,看不清妈妈的脸了,周天慌忙使劲用胳膊擦拭遗像,越擦,视线越模糊,妈妈的脸越看不清,她崩溃了。

  “对不起,对不起,对不起……”

  周天发了疯一样对着遗像磕头,一直磕,磕到满头鲜血,磕到她渐渐失去意识,抱着遗像,在地上昏睡过去。

  邻居听到动静,撞开门,把她送去社区医院,张孝晨守了她一夜。

  这是周天第一次发疯,也是最后一次,她呆呆望窗外,知道这一生就这么一次了,她活一半,死一半,某一部分彻底和妈妈一起埋葬了。

  妈妈没了,梁嘉树不会再出现,时间像被冰封,封在了高二这年的秋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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